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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中水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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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中水深

裴懷瑾一瞬間竟覺得,薄枝瘦弱的身影竟與腦海中的人有些重疊,旋即他唇角失笑,怎麽可能呢?

戲樓中人聲鼎沸,華京百姓們於一樓大廳內歇腳,吃著當下時興的茶水與點心,臺上戲腔悠長傳綿,交談聲、唱戲聲、以及夥計的灑掃聲交織混雜,薄枝靜靜聽著,吊兒郎當喝茶。

仿若她來此只是一名看客。

不過這邊的小插曲裴懷瑾並未放在心中,他今日來此,是來聽關子留的情報。

“刺客查的怎麽樣?”裴懷瑾問桌對面的人。

“兩次刺殺皆為不同陣營,城外那次屬下查出他們實屬私人豢養的暗衛,其使用兵器皆是普通材質,也並無任何標志性印記,堪比死士。”

那人又說:“一月前的刺殺,除了裴家餘氏所雇傭的殺手,另一名單槍匹馬來殺你的刺客至今查不到任何下落,隱藏極好。按你所說,他的身手應早就在華京有所名錄,但他隱而不發,想必還會再來殺你。”

對面人仔細分析其中的要害之處,卻見裴懷瑾沒事人一樣,對幾番來刺殺的刺客毫不關心,一點都不在乎性命。

關子留手掌拍上桌子,言語多少激動幾分:“裴無忌,你好歹關心一下你那裴府的繼母吧,她都要殺你了,你怎的還能無動於衷?”

“你我好歹是相交多年好友,就你那狠毒的繼母為了世家家主的位子設計你與家族決裂,你為了族妹,忍了,可如今她要取你性命,你難不成還要忍?”

關子留繼續質問道。

裴懷瑾聽他談起此事,終於與關子留對視,安慰道:“急什麽,餘氏庸鈍,即使心有算計,也上不得臺面,待我公差回來後再發落。至於其他的刺客,他既然想殺我,還會再有所行動的。”

關子留望著這位已經成了將軍的好友,心未免酸澀,裴懷瑾當初是真的拿命在掙前程,他原本可以依靠家族助力、恩師舉薦,入中洲朝堂權力的最高處。卻因裴家那餘氏算計,失了家族庇護,他們甚至打壓裴懷瑾為官之路。

可裴懷瑾不是任人宰割之人,若裴家一直不放過他,那麽他的前途將永無明路,即使當時他師從莫老,如此也對抗不了五世家之首的裴家。

所以裴懷瑾毅然投軍,當初天下五分,三國之外,又有一戎一狄。蕭肅欲先後攻打蒼溟與昭雲完成一統,他這才有拼命上升之機。

而他也成功不辱使命,幾經大小戰役,一躍成為升遷最快的官員,牢牢站穩了腳跟。

關子留是裴懷瑾於低估至高處,始終相交的好友,掌管著華京情報的命脈,若是他說查不到城外殺手的蹤跡,那恐怕背後的人不容小覷。

可他絲毫不知,此刻那“不容小覷”的敵人正散漫地坐在一層戲樓吃茶。

薄枝正明眸聽著戲,臉上松懶至極,身上的紅衣翩翩,像是一只誤入凡塵的公狐貍,走到哪裏都要惹人註目幾眼。

如此,她的男子身份方能入木三分。

彼時,她也未曾留意二樓雅座,自己的一舉一動被男人盡收眼底。

翌日,薄枝帶著松夏與小六在城門外與裴懷瑾等人相見,臨出城門,灰白的城墻外,薄枝望著整個華京的關要,城上罡風烈烈作響,吹亂了她的發絲。

不遠處裴懷瑾看薄枝的臉,不知她為何露出那樣的神情,那是一種置身事外的悲憫,透著無法言說的蒼涼。

此行調查,薄枝一行人準備騎馬而去,卻在城門,見裴懷瑾身旁,赫然是一架奢華低調而又十分寬敞舒適的馬車。

這便顯得他們的馬十分寒酸。

“裴將軍是想路上被人搶劫嗎?”薄枝眉眼一揚,仿佛不可置信他竟然選擇這種出行方式。

這麽大的馬車,恐怕還不到山陰縣,就要被路途打家劫舍的匪盜給截胡。

她眼巴巴望著裴懷瑾那車馬上的鎏金蘇墜,不想承認自己窮。

裴懷瑾冷淡地面容彎起一抹笑說道:“裴某想他們不會想來招惹朝廷命官的。”

旋即,一旁的隨從從懷中取出裴府的手牌,掛在了馬車外面。

薄枝已經無話可說,因為她官職小,從來只有被搶的份。

當初她上京科考,身上盤纏被搶,最後還是她一人將那盜賊們的老窩給端了才把錢找回來。

“......”

“薄大人可否要與某同乘?”臨出發前,裴懷瑾隔著車窗好心問道。

“不必了,薄某還是更喜歡騎馬。”薄枝巴掌大的小臉一轉,聲音透過窗口一側,推辭道。

與裴懷瑾同處一室,怕是會折她的壽。

華京距山陰縣相距不近不遠,大約需三日行程,在這裏修築雲臺,是因為山陰縣地勢平坦,且水系發達,可以與其他地域的雲臺建立連接。

所以這裏地雲臺一塌,勢必影響整個雲臺水利體系。

一路上,小六騎馬沈默跟隨,言語不多,多數時如同一個透明人,存在感極低。薄枝能放心將人帶出來,也是因為小六這性格,不易暴露。

薄枝與松夏騎馬走在馬車前方,小六則在馬車後。

裴懷瑾也帶了兩人,駕車的人是她見過的熊訥,另一人與熊訥坐在一處,瞧著也是個玉面小生,臂彎抱著一把大刀,與小六差不多的性子。

薄枝收回目光,騎著馬兒繼續走。

她雖會騎馬,但一整日趕路下來,嬌嫩的大腿內側也十分酸軟。

傍晚,他們在途徑縣屬的客棧歇腳。

下馬後,薄枝一瘸一拐地身姿被裴懷瑾盡收眼底。

倒是熊訥,一臉粗礦的笑出了聲,薄枝自認一臉兇悍地將眼神甩了過去警告他,卻換來了更加兇狠的大笑。

“薄大人果然是白面書生,這身體也太嬌嫩了。”

熊訥笑得連絡腮胡子都翹了起來,那白花花的大牙,如此赤裸。

她不要面子的嗎?

再看裴懷瑾,別以為她沒看見他偷偷笑了,狗男人。

一時的倔強上了頭,薄枝硬是撐著兩根哆嗦如筷子般的雙腿,在松夏的攙扶下進了客棧。

薄枝頭一次外出公差,並不知這路途會如此艱苦,騎馬也沒騎過這麽一整日,腿間還真有些破了皮。進了屋內,松夏翻找出傷藥給薄枝敷上。

這時,房門被敲響。薄枝放下撩起的衣袍,重新穿好下衣,隔著距離問道:“有事?”

門外人見沒人開門,便隔著門說道:“有。”

磁性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進來,薄枝眼眸一頓,示意松夏去開門。

薄枝腿微微敞開,坐在床榻上,裴懷瑾進來後掃視一圈,在桌旁挑了只桌凳坐下。

男人身穿黑色緞錦絲織暗袍,骨節分明的手拿起桌上的茶器,給自己倒茶,動作做起來賞心悅目。

顯然,這男人到客棧後還特意換了身衣裳。

“找我何事?”薄枝淡淡問道。

裴懷瑾不緊不慢喝茶,而後放下茶杯,才開口道:“雲臺貪腐一事,你知我之前出京,查到過什麽嗎?”

薄枝頭輕輕一搖,“你查到什麽?”她疑惑看他。

裴懷瑾此刻也不和她兜圈子,“雲臺八座,分別建於山陰、定山、溪安、嶺宿,澄景、惠東、臨水以及河宜。”

他一一列舉出了雲臺八個地區所在,頓了頓又繼續道:“其中,山陰、溪安、嶺宿以及臨水四地的築建工期最長,而其他四地皆有如期修建。”

“你與聖上上奏偷換工材之事,大多發生在前四地,而定山、澄景、惠東、河宜這幾地並無異常。”

裴懷瑾望著薄枝說道。

而薄枝也確實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規律,眉毛蹙起,只是當初僅僅幾日,裴懷瑾竟跑了這麽些地方,也實在叫她意外。

“這四地之間有什麽關聯?”她問。

裴懷瑾見她能想到此處,也算是沒有辱沒她科舉時的好名次,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色彩。

“明面上毫無關聯。”他旋即又沈著眸子說道。

薄枝對政事知之甚多,還要得益於曾經她去蹭兄長與太傅的課,對這種事裏面的彎彎繞繞一瞬明了。

“那暗地中呢?他們背後是誰?”

“你認為這件事中,朝中誰能獲益?”裴懷瑾拋磚引玉,話頭也到此為止,再多的,他便不說了。

他與薄枝說這些,也是因為他曾暗中探查過老師對薄枝的看法,薄枝果然也並非表面那般酒囊飯袋庸庸碌碌之徒,若能多加培養,也算的是一個好幫手。

之後無論薄枝如何猜測,也不能將疑問脫口而出了,因為朝中誰都有嫌疑,誰都想從中獲益。

黨派之爭、權力爭奪,這些他們都不會放到明面上來拼。薄枝入朝僅僅一年,也不曾完全摸清這其中的水有多深。

裴家、紀家、王家、郎家以及巫馬家五大家族背後暗中各自籌謀,其各自的站位也尚未浮出水面。

像這種大家族內部的盤根錯節,若不身處其中,便很難摸清情況。

她思及此,看了眼裴懷瑾,他便是裴家人,雖然是個被逐出的。

“對了,這是傷藥一日兩敷,效果好些,別耽誤了行程。”男人從袖中拿出小瓶,放在桌上,便起身離開了。

對薄枝,若想讓她為他所用,裴懷瑾還是有幾分好顏色的。

薄枝望著桌上的傷藥,覆雜想到,他知道她想殺他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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